函谷關是中國歷史上建制最早的雄關要塞，它是東去洛陽西達長安的咽喉。據(jù)《靈寶縣志》記載，函谷關“西據(jù)高原，東臨絕澗，南接秦嶺，北塞黃河。一人守關，可以當百，由是函谷之名，遂雄天下”。獨特的地理優(yōu)勢，成就了它當年重要的戰(zhàn)略地位。歷史上函谷關是合縱攻秦、楚漢相爭、安史之亂等古代著名戰(zhàn)爭的主戰(zhàn)場，見證了多個朝代的興衰成敗。古往今來，無論是帝王將相還是文人騷客，來到這里，感嘆雄關，感悟歷史，凝練成詩，作為最珍貴的禮物留給后人。

　　01

　　贊嘆函谷天險

　　函谷關位于今三門峽市靈寶北15公里處的王垛村，因其重要的戰(zhàn)略地位、發(fā)生的歷次戰(zhàn)爭和形成的歷史典故而出名。

　　弘農(nóng)澗河自南向北流入黃河，形成寬闊的河谷，河谷下切，致使河谷兩邊形成峭壁。河道西邊形成稠桑塬。稠桑塬是黃土高原典型地貌，頂部平坦。塬上面古代桑樹稠密，而塬四周峭壁陡立。黃河從稠桑塬北面流過，緊貼著塬壁。作為東西重要通道的崤函古道，由東而來，過弘農(nóng)澗后，南有小秦嶺，北有黃河，而迎面就是稠桑塬東部邊緣，這有衡嶺之稱，峭壁陡立，無法通行。就在王垛村附近，可能因為稠桑塬上面雨水沖刷(有人疑為裂縫)，形成狹窄的壕溝，長約7.5公里，自東向西，可穿行稠桑塬。這條壕溝成為崤函古道的一部分，東行西走的人們自此而過。

　　古代人們看到這里的軍事價值，在此修關，形成中國歷史上建制最早的雄關要塞——函谷關。由于地勢險要，有“一夫當關、萬夫莫開”之稱。

　　古往今來，不乏描述函谷關天險的詩詞。如唐代詩人胡宿的《函谷關》：

　　天開函谷壯關中，萬古驚塵向此空。

　　望氣竟能知老子，棄繻何不識終童。

　　謾持白馬先生論，未抵鳴雞下客功。

　　符命已歸如掌地，一丸曾誤隗王東。

　　詩人用“天開”指出函谷關是大自然的神來之筆，而函谷關作為關中平原東部的要塞，最重要的作用就是保護關中平原的繁榮和富庶，為關中之國開疆拓土奠定良好的物質(zhì)基礎。“驚塵”指驚飛的塵土，指戰(zhàn)事，萬古驚塵讓人聯(lián)想到在這里發(fā)生的眾多戰(zhàn)爭，依靠自然的偉力而成的函谷關，總能激發(fā)出詩人的感慨之情。

　　又如金代詩人辛愿所作《函關》：

　　雙峰高聳大河旁，自古函關一戰(zhàn)場。

　　紫氣久無傳道叟，黃塵那有棄繻郎。

　　煙迷短草秋還綠，露浥寒花晚更香。

　　共說河山雄百二，不堪屈指算興亡。

　　詩人開篇就寫出了函谷關地理位置的險峻，雙峰與大河這兩道天然屏障，讓函谷關獨特的地理優(yōu)勢躍然紙上。

　　02

　　感嘆函谷戰(zhàn)場

　　歷史上發(fā)生在函谷關的重要戰(zhàn)爭達13次，歷史上的5次合縱攻秦、劉邦守關拒項羽、安史之亂中唐軍與叛軍的桃林大戰(zhàn)、1944年中國軍隊與日本侵略軍的函谷關大戰(zhàn)都在這里進行。函谷關見證著歷史，更見證著民心。

　　秦朝的興亡始終與函谷關緊密相連。秦因其地處四關之中而被稱為關中地區(qū)(分別為東邊的函谷關，西邊的大散關，北邊的蕭關和南邊的武關。因函谷關通向中原地區(qū)，所以函谷關最為重要，被譽為關中眾關之首)。關中平原夾在黃土高原和秦嶺之間，東西長300多公里，加之渭河從中穿過，成就了中西部最重要、最富饒的“八百里秦川”。在此基礎上，秦憑借函谷關的天險，最終實現(xiàn)了我國歷史上第一次大一統(tǒng)。據(jù)史書記載，戰(zhàn)國時，山東諸國“嘗以十倍之敵，百萬之師，仰關而攻秦，秦人開關而延敵，九國之師遁逃而不敢進”，由此可見，函谷關為秦守衛(wèi)疆土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。

　　詩仙李白的組詩《古風五十九首》中，有一首《古風·秦王掃六合》，前四句為：

　　秦王掃六合，虎視何雄哉!

　　揮劍決浮云，諸侯盡西來。

　　明斷自天啟，大略駕群才。

　　收兵鑄金人，函谷正東開。

　　這四句詩，將秦王據(jù)崤函之固，橫掃六國的場面展現(xiàn)眼前，嬴政一統(tǒng)天下的氣勢展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，從此，函谷關的大門向東面大開。

　　漢高祖劉邦當年率軍西伐關中，畏懼函谷雄險，不得不繞道去了武關，足見函谷關之易守難攻。

　　唐天寶十五年(756年)，安祿山叛亂，攻占洛陽后，企圖攻下潼關，被守將哥舒翰擊退。唐玄宗聽信楊國忠讒言，迫使哥舒翰放棄固守潼關計劃，出擊進攻。哥舒翰與安祿山軍崔乾佑會戰(zhàn)于函谷關西原(桃林)。唐軍被誘入函谷古道，遭伏兵火攻，最終大敗，導致叛軍直抵長安。安史之亂后，唐朝由盛轉(zhuǎn)衰，詩人韋應物曾留下《經(jīng)函谷關》，將自己看到函谷關依舊矗立，而盛唐卻已不在的滄桑心境告訴給世人：

　　洪河絕山根，單軌出其側。

　　萬古為要樞，往來何時息。

　　秦皇既恃險，海內(nèi)被吞食。

　　及嗣同覆顛，咽喉莫能塞。

　　炎靈詎西駕，婁子非經(jīng)國。

　　徒欲扼諸侯，不知恢至德。

　　圣朝及天寶，豺虎起東北。

　　下沉戰(zhàn)死魂，上結窮冤色。

　　古今雖共守，成敗良可識。

　　藩屏無俊賢，金湯獨何力。

　　馳車一登眺，感慨中自惻。

　　韋應物寫到，函谷關作為千百年來的重要樞紐，又是固若金湯的軍事要塞，秦國據(jù)此一統(tǒng)天下。無論多么堅固的軍事要塞，最終都會因“藩屏無俊賢”讓這險要之地失去其作用。詩的最后一句，更是將自己登高遠眺后，抑制不住的感慨和悲傷之情展現(xiàn)出來。越是要塞，越會有重要的戰(zhàn)爭，戰(zhàn)爭勝負與國家的命運緊密相連，站在函谷關城樓上，怎會不悲從中來。

　　即便到了現(xiàn)代，函谷關仍是重要的戰(zhàn)場。1944年6月，發(fā)生在函谷關、虢略鎮(zhèn)、楊公寨、宋曲一線的中日大戰(zhàn)，史稱函谷關大戰(zhàn)。從6月8日開始，日軍對我方集中炮火猛轟，并施放毒氣，瘋狂進攻。我方戰(zhàn)士浴血奮戰(zhàn)，傷亡慘重，堅持至6月10日。在函谷關大戰(zhàn)中，中國軍隊共打死打傷日軍2000多人，極大地打擊了日寇的囂張氣焰。昔日的硝煙雖已消散，但是中華兒女敢于斗爭、舍生忘死的精神卻永遠留在了這片英雄的土地上。

　　03

　　詠嘆函谷往事

　　函谷關作為東西京之間重要的關隘，留下了眾多名人的足跡。唐太宗、唐玄宗、司馬遷、李白、杜甫、白居易、司馬光、張九齡、岑參、錢起、李商隱、皮日休、許渾、汪遵、吳融等許多歷史名人志士為函谷關的深厚底蘊所折服，心里的詩情在這里綻放。

　　最為浪漫的當屬唐太宗與徐惠的兩首詩。唐貞觀十五年(641年)正月，唐太宗李世民欲封禪泰山，行至洛陽后，在夏六月，有星孛于太微(即有彗星出現(xiàn))，太宗以為不祥，遂停封禪，至冬日方返。在入潼關之時，命愛妃徐惠作詩一首。作為才女，徐惠見到函谷關，情感噴薄而出，一首《秋日函谷應詔》就此而成。

　　秋風起函谷，勁氣動河山。

　　偃松千嶺上，雜雨二陵間。

　　低云愁廣隰，落日慘重關。

　　此時飄紫氣，應驗真人還。

　　徐惠通過對函谷關的“秋風”“偃松”“雜雨”“低云”“落日”等景狀進行描寫，將一場秋雨后飄起的迷蒙雨霧與老子騎青牛的紫氣東來進行聯(lián)想，暗將唐太宗比作真人，使其非常開心。唐太宗隨后專門作了《入潼關》(又名《崤函稱地險》)，作為對徐惠詩作的應和之作。

　　崤函稱地險，襟帶壯兩京。

　　霜峰直臨道，冰河曲繞城。

　　古木參差影，寒猿斷續(xù)聲。

　　冠蓋往來合，風塵朝夕驚。

　　高談先馬度，偽曉預雞鳴。

　　棄繻懷遠志，封泥負壯情。

　　別有真人氣，安知名不名。

　　該詩雖然題目為《入潼關》，但在內(nèi)容上主要引用的是函谷關的諸多典故，他歷數(shù)發(fā)生在函谷關的五個著名的歷史典故，大加稱贊了這座千年雄關、道家之源。詩的前六句敘寫作者冬日入潼關時的所見所聞，描寫出了潼關的地理形勢和歷史地位。“冠蓋往來合，風塵朝夕驚”說明唐朝的潼關是交通要塞，過往行人很多，很繁華。再接著用公孫白馬、雞鳴狗盜、西漢終軍入潼關、“一丸泥”封函谷關四個典故再次強調(diào)了潼關一帶重要的軍事政治地位，最后用紫氣東來的故事，表明自己領悟了老子“道可道非常道，名可名非常名”所說的道理，如今，自己也從函谷關經(jīng)過，之后必然會大有作為。該詩表現(xiàn)了他將遵循治國之道的規(guī)律，掌控天下大勢，成就一番偉業(yè)的雄偉氣概。

　　除了豪情壯志之外，還有一種悲傷的情愫彌漫在函谷關。杜牧曾寫下《出關》：

　　朝纓初解佐江濱，麋鹿心知自有群。

　　漢囿獵稀慵獻賦，楚山耕早任移文。

　　臥歸漁浦月連海，行望鳳城花隔云。

　　關吏不須迎馬笑，去時無意學終軍。

　　詩人將自己比作麋鹿，表達了自己向往自由的情感，在最后兩句，也表達了自己無意于官場逢迎，只想遠離的心境。

　　李白的《奔亡道中》(四)中有一句“函谷如玉關，幾時可生還”。安史之亂爆發(fā)前后，李白通過五首詩訴說了他在奔亡途中所看到的一幕幕戰(zhàn)爭場景，表現(xiàn)了作者對國家前途的無比擔憂，以及想要報國卻無門的愁苦之情。而岑參的《戲題關門》中的“來亦一布衣，去亦一布衣，羞見關城吏，還從舊路歸”等詩詞中，也可感受到詩人的愁苦心情。

　　但是，無論雄關如何險要，人們總是對盛世充滿向往，唐朝名相張九齡就曾借函谷關的空置，描繪了盛世之景，《奉和圣制經(jīng)函谷關作》一詩，作為按照皇上出的題目而作的詩，頌揚了唐玄宗的德政。

　　函谷雖云險，黃河已復清。

　　圣心無所隔，空此置關城。

　　而清末靈寶縣知縣霍浚遠的《函谷關》，以及他的好友楊州杰的《和霍浚遠〈函谷關〉》的兩首詩，也表達了相似的情感。

　　《函谷關》：

　　巍關屹立太河通，把酒憑欄四望空。

　　紫氣無蹤虛夜月，金雞有信度秋風。

　　雖云形勝三秦險，何似衣冠萬國雄。

　　不用泥丸封谷口，鶴鳴山應韻和同。

　　《和霍浚遠〈函谷關〉》：

　　天開樓臺四面通，重關勝概倚長空。

　　潺湲澗咽秦時雨，峭塹城余漢代風。

　　山勢北臨三晉險，地形東控二陵雄。

　　客來不用雞鳴度，今日車書萬國同。

　　這兩首詩表達了相同的含義，都是通過描寫函谷關的險峻地形和重要的地理位置，記述其在悠遠的歷史長河中形成的深厚文化積淀，抒發(fā)了詩人對歷史的審慎思考：充滿戰(zhàn)爭的朝代，關塞再重要，也不及天下安寧重要。詩人表達了只有在和平年代才會擁有國家統(tǒng)一、天下太平的觀點。

　　函谷關，作為歷史上的一道軍事屏障，經(jīng)歷了歷代文化的沉淀，逐漸成為人們心目中無可替代的歷史文化景觀。見關思己，見關抒懷，歷史用它最生動的語言告訴人們，天下太平是人們最美好的向往。